2012年2月24日星期五

Jane & Sue



1. 最年輕的總經理

今天天氣很好,陽光燦爛。喜歡秋天的陽光,暖暖的,好舒服。

趁著好天氣,約了Jane午膳。因為她身居要職,工作繁忙,為了節省時間,地點就在她公司對面的一間餐廳。

我先到,選了在落地玻璃旁的位置等她。

她任職的是一家擁有多元化業務的大集團,辦公室就在餐廳對面一幢六十層高,以集團命名的甲級商廈。

沒多久,看到Jane和幾個同事笑著走出來。她跟同事說了幾句,便獨自踏著輕快的步伐向餐廳走過來。

真的難以相信她剛和男友分手...

Jane是我的中學和大學同學,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。她十分聰明,記憶力強,腦筋也動得極快,在大學裡是明星級學生。

工作方面,她極受集團的重視和賞識,短短數年,已由主任躍升為管轄五個重要部門的分區總經理。

她是集團歷史以來最年輕的分區總經理。

Jane習慣把所有事情反覆地考量,而且想得很仔細,還會加上無止境的推算。

這種性格在公事上是很大的優點,經她處理的計劃都接近完美,幾乎全無破綻。

可是在愛情路上,這個優點卻成為她的咒詛。因為,當感情出現問題的時候,反覆思考不單無法找到找到答案,還會令人的情緒跌進低谷。

而Jane的腦筋實在動得太快,快得連自己也承受不了...

「嗨,Sue!忙得透不過氣的時候,能夠和好朋友聚一下實在是太好了!」Jane輕快坐下,很有效率地點了午餐。

「噢!妳還是滿有精神的樣子...妳真的沒問題吧?」我說,臉上明顯帶著疑惑。

「妳是說跟他分手的事?」Jane十分直接。

「嗯,所以特地來看看妳...」Jane曾經為感情事差點精神崩潰,我實在有點擔心。

「我知道妳在想甚麼。但妳看看我,像有問題嗎?」Jane望著我,眼神是有點疲累,但卻仍然充滿光采。

「妳這樣說我就放心了,可是...」我仍然對Jane的表現充滿疑惑。

「很奇怪我有這樣大的轉變吧?」Jane說。

「嗯,妳性格這樣強的人不容易一下子就改變...」

「不是的。」Jane很認真地說:「只要妳真正看到之前的愚昧。」

「真的嗎?那是誰點化了妳?」

「這要多謝陳老師和她的涼瓜牛肉。」


2. 涼瓜牛肉

陳老師是我們的中學美術老師,她很喜歡Jane,因為Jane的畫很特別。我也不曉得Jane的畫是否漂亮,但構圖總是十分複雜,比起我的畫可算是複雜百倍,因為我總是畫得簡單到不能再簡單。

陳老師常常說我們是陰陽兩極的絕配,難怪成為好友。

Jane也愛親近陳老師,因為Jane的媽媽在她三歲時離開了,成長中有些事也不方便和爸爸說。陳老師就好像成為Jane的媽媽,聽她說心事。

可能我經常都和Jane一起,陳老師和我的關係也不錯。畢業後我們仍然經常和陳老師聯絡,她依然是Jane傾訴心事的對象。

「涼瓜牛肉?妳是說上個月我們到陳老師家吃晚飯那次嗎?」她一說我就想起來了,因為,那晚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。

這次是陳老師主動邀約我們。其實Jane因為失戀的事十分困擾,早已想找陳老師傾訴,當然樂於赴約。

那晚陳老師還在做菜,Jane已經急不及待的向她訴苦。

情緒受困擾的人好像有一個相同的毛病,就是喜歡把事情翻來覆去的說很多遍。Jane也不例外,加上她本身已經愛把大小事情都考量萬遍,所以情況更加嚴重。

她那晚就好像缺堤的洪水,一發不可收拾,情緒也越來越壞。

Jane一邊吃著陳老師煮的菜,一邊重覆著失戀的悲痛。而這時候,陳老師忽然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。

她從廚房取出一碟涼瓜牛肉,放到Jane面前。

Jane從小就不吃涼瓜,因為怕苦,而陳老師是知道的。

而更奇怪的是,沉醉在無邊苦海的Jane,繼續說著她的故事,卻不自覺的吃著她從來不吃的涼瓜!

「那時我真的看得傻了眼,也不敢相信陳老師會這麼大意。」我回憶著當時的情景。

「怎會,陳老師永遠都那麼心思細密,儘管她已經退了休。」Jane若有所思的說。

當Jane新乎把整碟涼瓜牛肉幹掉的時候,陳老師忽然微笑說:「涼瓜不苦嗎?」

Jane呆了,望著還挾著的一片涼瓜瞪大了眼,說不出話來。

「妳那時候究竟在想甚麼?」我很好奇。

「我知道陳老師是故意的,為甚麼她要這樣做呢?也很奇怪自己居然吃了這麼多涼瓜。」Jane大口喝著橙汁,好像要把殘留在口中的苦味沖走。

我望著Jane,示意她說下去。

「我想了整晚,想到一點東西,卻又不大確定。改天是星期天,反正不用上班,便再找陳老師問個明白。」Jane就是這樣直截了當。

「那陳老師怎麼說?」我問。

「她始終沒有直接解釋,只是不停打比諭。」Jane說。

我知道Jane討厭打比諭,她甚麼事也要明明白白,討厭曖昧含糊。

「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直接解釋,有些事只能意會。」這方面我跟Jane的看法從來都不同,也為此爭辯過不少次。當然,我永遠說不過她。

「也許妳是對的。」Jane這次的反應出乎我意料之外,但看她的表情郤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。

「但那天我不是這樣想,只管不停追問陳老師。」Jane繼續說。

「就知道妳會這樣!」我在她額角上敲了一下,她哈哈地笑,似乎真的完全擺脫失戀的陰霾。


3. 謝飯與吃素

這時侍應遞上我們的午餐,我點了簡單的素菜炒米粉,而Jane的是烤羊架。

Jane喜歡吃肉,因為她說可以很快填飽肚子。我喜歡清淡的食物,並且吃得慢條斯理,還會在吃之前靜默一會,感謝面前的食物。

「不知道還以為妳是基督徒,但吃素又像是佛教徒吧!」Jane常常拿這個來開玩笑,其實她知道我沒有宗教信仰。

這對我來說並不是一些宗教儀節。望著碟子上的食物,我好像看到農夫耕作的努力,還有陽光、空氣、水份和大自然的一切,這都會令我產生感激。

至於吃素,是因為吃肉會令我聯想到動物被宰殺的情景,心中有些不忍。

「妳不覺得吃素會令妳心境平和點嗎?也許對妳的急性子也有幫助。」我回敬。

「哈哈,我的急性子是連陳老師也招架不住!我不停追問,最後他拿了一本書出來,揭開其中一頁,叫我讀一個短故事。」Jane邊吃著羊架,邊回到剛才的話題。

「哦?是甚麼故事?」我越來越好奇。


4. 一個小故事

「故事很簡單,主角是一個生意失敗而太太又剛離他而去的倒霉男子阿臣。他某天坐在家中發愁,不停想著自己的不幸遭遇,情緒低落到極點。」

「這時候,大廈忽然發生了火警。他聽到隔鄰只有五歲的李小勇大哭,從窗外望過去,原來濃煙已湧進小勇的家!」

「他大吃一驚,也顧不了去想小勇的媽媽為甚麼不在家,匆忙拿了一些工具便破門進去。」

「幸好他的行動迅速,把小勇及時救出。原來小勇的媽媽李太太趁小勇睡了,便到附近的超市買點日常用品。豈料才一陣子,大廈已因發生火警而被封鎖,只得站在街上乾著急。」

「當李太太看到阿臣抱著小勇從大廈走出來,真的驚喜莫名,忙不迭地從阿臣手中抱過小勇,又哭又笑的不停道謝。」

「火很快被撲滅,數小時後大廈也解封了。阿臣回到家中,慶幸火勢並沒蔓延到自己那一層,只是牆壁和大門被薰黑。」

「他也慶幸及時把小勇救出,否則他可能會被濃煙焗死。」

「這時阿臣喝著水,腦子裡也沒想甚麼,只是享受著劫後餘生獨有的寧靜。」

「忽然,阿臣看到身旁一份報紙的標題,是關於全球經濟衰退的。他立即想起自己一手創立的公司快將支撐不住要結業,而亦因為這問題和太太吵了多次架,令她氣得回了娘家...」

「啊!阿臣又回到不停折磨著他的思想去了!」我忍不住打岔。

Jane輕輕點頭,沉默了一會,然後說:「重點是,火警發生的時候,這些令他受折磨的思想消失了,他甚至在火警之後的一段時間感到平安和寧靜。」

「直至討厭的涼瓜又再出現在思想中。」我微笑說。

Jane望著我,出奇地流露出一絲羡慕的眼神,輕聲的說:「陳老師看人和事都真的看得很準很透徹...」

「所以只有她可以用這種方法來點化妳。」我接著說。


5. 陳老師的話

Jane仍然用羡慕的眼神望著我。

她用叉撥弄著碟上的食物,若有所思的說:「也不只是說這個...我想妳不知道吧,中學的時候,陳老師經常在我面前讚妳,還叫我多些向妳學習。」

「怎麼會?妳那時是成績最好的尖子學生,而學業上我只是中游份子。」我有點奇怪。

「我當時也是這樣想,所以沒聽她的...妳不會介意我這樣直接吧?」Jane發覺有點失言。

我沒說話,只笑了笑。

「就是這個,我想陳老師就是要我學習這個。」Jane指著我,有點佻皮的說。

「請解釋!」我交叉著手。

「我也不知道如何說...是那種語言以外的溝通能力。好像妳剛才笑一下,我便知道妳真的不介意。又好像別人的心情,妳都很能理解,和妳相處真的很舒服。」Jane一口氣的說:「陳老師在初中時已經說妳是一個很獨特的人!」

「別把我說成外星人那樣!」我又笑了一下:「不過,我的確認為有很多事情都無法用語言表達,也只能用心去瞭解。」

「始終,中學以至大學裡,妳都是最出色的。」我補充:「妳忘記當過多少屆學生會會長嗎?」

「嗯...他們比不過我才無奈地給我當會長,但每個同學都愛和妳這個善解人意的福利組組長合作。」Jane裝出一副妒忌的樣子。

「因為我傻傻的不會搶他們風頭。」我笑說。

「這樣怎叫做傻!妳知道嗎?整個學生會的氣氛都因妳改變了。」Jane一臉認真。

「嗨,黃小姐妳好!」這時,遠處一個西裝畢挺的男子揮著手,帶點興奮的向我們跑來。

還未來得及反應,男子已經來到我們面前,連珠炮發般說:「妳那篇訪問稿已經在今期雜誌刊登了,反應很好呢!連帶雜誌的銷量也飆升不少,真的很感謝妳,黃小姐!能夠和妳這樣的年青才晉做訪問實在是我們雜誌社的榮幸!妳年紀輕輕便成為集團的領導層,實在難能可貴...」

「我都說陳老師看人很準,她就說妳會成就非凡。」Jane在我耳邊輕聲笑著說。

「成就不一定需要是商業上的!」我白了她一眼。

眼前的男子,是城中有名的經濟雜誌的總編輯,剛替我做了一篇訪問稿。而我全名叫Sue Wong,28歲,是一間跨國集團的行政總裁。

也是集團歷史以來最年輕的行政總裁。


6. 我的成就

午飯後,還有點時間,捨不得這樣好的天氣,我們決定到附近的公園散步。

公園裡滿是穿著畢挺套裝的上班族,看來都是討厭被困在辦公室的一群。在陽光下,他們部顯得朝氣十足。

「聽說妳的同事都很能幹、很有拼勁。」Jane望著那些上班族若有所思。

「妳的同事不都一樣嗎?」我說。

「嗯,也是的。」Jane轉過頭望向我:「不同的是,我的同事努力工作是因為害怕,而妳的同事卻因為快樂。」

「剛才看到妳跟同事說話,我不覺得他們害怕啊!」我回憶剛才的情景。

「因為我聽陳老師的話,開始向妳學習。」Jane微笑。

「送妳回辦公室吧?」我說。

「不必了,行政總裁。」Jane繼續笑著。

「嘖!」我又敲了她額角一下,Jane笑得更燦爛。

中午的陽光,映照得滿面笑容的Jane好像發光的天使。

今天是我看到她笑得最多的一天。

「看到妳沒有事真好...」我的眼眶開始發熱。

Jane看著我,右手輕輕的替我整理頭髮,柔聲說:「妳知道嗎?妳最大的成就是無論職位多高,別人都只會替妳高興而不會妒忌,因為妳真誠的對別人好。」

這種成就,我喜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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